两季

释放双眼,带上耳机,听听看~!
两季,一一道来。 二二为四。

广东不谈春秋二字。

常言道,一年四季。历来春领着夏,秋夹着冬,而夏和秋本来界限分明,因着时令的束约,不情不愿挨在一起。因此夏秋转折得尤为突然,正美滋滋等着路边摊摊主给烤鱿鱼,转身看个风景的功夫,摊主一声“不好来人了!”就连人带车带鱿鱼跑了。虽说串得生硬,这四季好歹还是从头串到尾。可是时令哪天认真一瞧,嗐,长还是这么长,怎么四节变两捆了。这,便是广东的四季。

一到三月,湿冷的风还敷衍地呼着,广东人就隔三差五地皱起了眉头,揣测着同一件事情:棉被要不要收,短袖要不要拿出来。这不是一个轻易击中正确答案的问题,错者将面对以下命运:洗净封好才两天的棉被又被拉出来服刑;三十度高温中裹着羽绒服假装世态炎凉;约好的养生温泉浴硬是熬成了老火靓汤;人字拖在一众潮鞋中脱颖而出。幸运的是,错者在人数上遥遥超过了对者,足以坦然骄傲:咋的,猜错了不是很正常吗?

广东人尤其不相信天气乱报——天气预报。昨晚睡前瞄一眼还说明天大暴雨,第二天洞洞鞋都穿上了你给我弄个大太阳?又打开天气预报,不好意思人家已经换上晴天娃娃了。一切都是无事发生。昨天?昨天的天气预报关今天的天气预报什么事?都说预报,要向前看啊。人也要往前看你别老揪着过去啊。

一小撮被虐出感情的人悟了。他们声称天气预报是对的,错的是人。听说过哥白尼吧?啊,伟大的圣人,他说出了真理,可是这真理太超前了,当然后来人们都知道他是对的,可是当时愚蠢的人们就不懂。天气预报不是提前看的——呃——不是提前那么早看的。你如果想知道明天上午的天气,你明早8点看;想知道明天下午的天气,明天中午看。你要是想最准,你提前10分钟看,那肯定对了。他们甚至确立了口号: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扯远了。在广东,春是夏的前奏,秋呢,不,不是冬的前奏,还是夏的尾音。春天只是来走过场,胡乱洒几阵雨,回南天撑一下场面,算是有个交代了。当然,草还是要冒头的,鸟儿也得装模作样喊上两嗓子。但不一定是春天的缘故。也许它们等的是夏天,这春天装得太像了。

至于秋天,完全不是普罗大众印象里的秋天。一派盎然。树绿得油润,叶子紧紧抱着枝桠,一片也不肯走。花一下子从酷夏的中暑状态中活过来,叫嚣着要给点颜色瞧瞧,于是一蓬蓬、一缕缕地见了留白就描彩,整得那些上了高楼的诗人欲语还休。短袖和短裤仍在这个季节横行,并抱了在冬天边缘试探的宏愿。这并非天方夜谭,它们最远一度走到春节的腹地。广东人朴素地认为冬天是加长版的,哪怕过了春分,只要风还是干的,羽绒服还穿在身上,就还在过冬。

所以,在广东人眼里,夏天很长很难熬,大半年都是夏天;冬天也长也难熬,起码有半年。你要问真没有春天和秋天吗,他们偏头一想,有的。限定版桑葚、枇杷、杨梅,只在春天短暂现身,买少见少。“秋风起,蟹脚痒”,心也痒,一定要弄几盆过过嘴瘾。还有啊,春天湿气重,要煲霸王花黄豆汤、土茯苓薏米汤,到秋天就换成滋阴润燥的红枣枸杞汤、玉米萝卜马蹄汤……说着说着,广东人大腿一拍,哎呀今年可不能错过了!

广东人在盛夏和凛冬中混混沌沌地过着日子,有时突然清醒过来。要买烧猪去踏青了,那是清明;要备上一碟加了紫苏的炒田螺,中秋赏月用呢。风不热不刺脸,拂得人神清气爽,正是一年好时节。他们好像第一次见世面似的,把天天路上经过的花草树木赞赏了一遍。慢下的脚步,似乎要把这样的日子拖长一点,再长一点。

春秋虽不说,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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