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工人之死:上

释放双眼,带上耳机,听听看~!
不幸死去的铁轨工人是老林,他是这组铁轨工人的大组长。除老林之外还有一个小组长,也姓林,比老林小二十三岁半,因此工人之间都叫他小林。

不幸死去的铁轨工人是老林,他是这组铁轨工人的大组长。除老林之外还有一个小组长,也姓林,比老林小二十三岁半,因此工人之间都叫他小林。

如果你仔细将老林与小林作对比,就可以看出两人的眉眼之间有几分神似,组里较老的人深谙其中隐秘。其实小林是老林有血脉关系的亲戚,能到铁轨部门工作并没有经过正规的面试,而能当上小组长也不是上面的提拔,这些都是老林的缘故。不过碍于和老林的关系,他们都不好说什么,还乐呵呵地听从小林的调遣。

然而没过多久,组里调来的几个新人也发现了这个隐秘,经过多方调查证实之后自然是不服,因为组长比他们普通工人多整整一千块钱的工资,除此之外还可以少做很多活。

这几个新人在明面上向老林发起了抗议,要求老林撤下小林组长的位置,换上他们其中一个,否则就向上面打小报告。打小报告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不仅小林没组长,老林也没组长当了。

你以为这件事会在铁轨工人之间掀起轩然大波吗?那你就是想多了。没过多久这些人就从组里消失了,有说是被开除了,也有说是被调到了其他组。总之说法很多,围绕的一个中心点就是他们都触犯了老林的权威。从那以后,组里的人都在茶余饭后议论着老林的铁血手腕和关系背景,而即使又有人发现老林与小林之间的隐秘,也都自觉地保持了沉默。

老林带领的这组铁轨工人负责十公里范围的铁路,主要的工作是铺道砟,也就是在地面上的轨枕下铺设一层碎石组成的道床,用于把火车及路轨重量分散在路基上,进而减低火车经过时所带来的震动及噪音。而老林身为组长,除此之外还要多做一项工作,就是早上开工的时候将组员分成两组,一组由自己带领,一组分给小林,每组分别负责五公里的路程。等上面将饭发放下来的时候,再吹响口哨,让所有工人聚集在一起吃饭。

众所周知,跟铁轨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老林还有一个月就可以退休了,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老林却死了。

这一天的天空你几乎看不见太阳,但很热,是闷热,越到下午就越加的闷热,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老林头戴安全帽,穿着一身黄色工作服,正弯着腰不停地用手中的铁锹锹起一堆石头,然后再扬到铁轨上去,最后再用铁锹的边缘让它们均匀地分布在轨枕下面。这项工作老林已经做了几十年。也就是说他在这十公里的铁路上走了几十年,这段铁路上有多少根木枕,哪根木枕下面有个坑需要添多少石头,老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其实除了受点太阳以外,老林觉得这项工作还是挺轻松的,不需要技术,也不需要太大的力气。但光是一套动作做几十年,让外人看来难免有些乏味,而且还会得点什么病。前者老林并没有感觉到,而后者却在老林身上发生了,他得了关节炎,很严重的关节炎,一到下雨天就痛得让他嘶嘶的叫唤,几乎是动都动不了。

这天的下午,老林的关节炎就一下犯上来了,他在努力地尝试着将一锹石头送到轨枕下却终于失败之后就没打算再做下去,反正今天的活也做完了。

老林将自己的双手撑在铁锹上,抬头看看天,快要下雨了,要不然自己这关节炎也不会犯。

关节炎伴随了老林多年,老林深知这病的脾气,一到下雨天就犯病,有人跟老林常开的玩笑就是说他身上长着一个气象表。按道理来说,身为大组长的老林大可不必再做这些工作,只需要监督好工人就行了。这也是老张给他提的建议,老张是老林的上司,比老林小几岁,是铁路工务部的部长。虽然部长都这么说了,老林却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最初的身份是一个退伍军人,他有自己的骄傲。

这里需要补充的是,老林和老张其实都是退伍军人,他们是在一起经历了十几年的枪林弹雨的老战友。原本照战功来论老林才应该是铁路工务部的部长,但在分配工作的时候,老林因老张的家庭状况比自己家的状况要差一些,就极力推荐老张做了部长,自己则退了下来当一组工人的组长。

现在你应该知道了,这其实就是组里的工人常议论的老林和上面的人有的关系。关于前面说的那起工人消失的事件,老林开始的时候并不知情,但后来才知道是老张利用了自己的职权将他们开除了。

“咚!咚!咚!”。

一阵清脆的铁器撞击声将发呆之中的老林拉回了现实,老林不用去看就知道是上面的人送饭下来了,随后他拿起胸前的口哨用力地吹了起来,口哨是不锈钢材质的,声音很脆,很长,在铁路上绵延不绝,直到老林面红耳赤才停了下来。

送饭的人将三个装菜的和一个装饭的银白色铝制桶放在老林身边,并向他打个招呼就离开了。这是一天的最后一顿饭,吃完之后就可以下班了,老林会让人随手将这些工具带回去。

“嘘~嘘~嘘~”

老林怕那些较远的工人听不见,又吹响了口哨,还是直到面红耳赤才停下。一天的工作中,老林最喜欢做的就是吹口哨,这让他想起他当兵打仗的时候号子手在夕阳下的山坡上吹号子的情景。老林当兵的时候一直都想做号子手,然而老林打了十几年的仗,做的却一直是冲锋陷阵的兵。

第一个赶过来的是小林。小林的皮肤很黑,是太阳晒黑的那种,鼻子上架着个眼镜,为防止在工作过程中掉落,特意用一根绳子捆在了脑袋上。小林的身形很高,但很瘦,就显得身子有点虚,走在铁路边看起来轻飘飘的。

老林摇了摇头,自己这侄子并不适合做这份工作。

应该做个老师,老林这样想。

老林想起小林原本就是当一个乡村老师,但因为家境不好,女人的肚子又太能生,一口气生了三个,农村老师那点工资是完全不能撑起这个家的。

老林接着就想起了那天小林的女人来求他给自己的男人谋一份工作的情景。

当时老林才刚刚下班,正站在昏暗的灯泡下掸身上的灰尘。小林的女人一来就带来了三个孩子,一个还在吃奶,另外两个才刚刚学会走路。几母子一进门老林就觉得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正想问什么事。小林的女人就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说。可是因为哭声压过了说话的声音,老林除了听出让给小林谋一份工作,其他什么都没听出来。不过老林猜都能猜到那是在说自己的家境有多落魄。小林的女人一哭,她带来的三个孩子也一并哭了起来。一下子老林昏暗的屋内充满了哭声,像在办酒席一样,将卧病在床的妻子都惊扰了出来。

妻子的响动穿过哭声传到了老林的耳朵中,老林转过头,妻子正披着件外衣虚弱地倚靠在门口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老林看着妻子苍白的面孔,发黄的瞳孔中流露着柔情。老林连忙摇了摇手向妻子表示没什么事,就转过头看向正哭诉的女人,说:“别哭了,好嘛,别哭了,我看,我明天就去看看!”

就这样,小林做了铁轨工人。老林因为顾及小林的身子骨弱,还特意背着给人戳脊梁骨的下场给小林当了个小组长。

就在这时候,铁轨咣咣当当地响了。火车来了,老林想到此处,连忙看向自己的工人,最前面的小林已经停下,退到了安全线外。而后面那些离自己较远的工人也都停下并退到了安全线外。

绿皮火车很快就出现在了老林的视野中,编号220,是开往深圳方向的火车。

深圳,一个所有打工者都梦寐以求的地方。

老林眯着眼睛看着那两个黄色的大字,脑子里瞬间闪出了这个念头。老林对深圳也梦寐以求,他看见很多人都从那里赚了很多钱回来。原本从战争前线退下来的老林是打算去深圳的,上面也给他在那边安排好了,说是一个国营企业的组长。

然而老林没能去成,是因为他的女人。

老林的女人在老林当兵期间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长期的辛劳之下终于得了一身的病。老林刚从前线退下来,他的女人就倒下了。老林只得放弃去往深圳的打算,而当了铁轨工人,第一是为了照顾他的女人,第二是方便从自己女人的手里接过这个家。开始的时候老林还觉得操持一个家很容易,但慢慢地就觉得困难了,尤其是这两年。女人的病更加严重了,天天都离不开药,还要做手术,两个长大的儿子还没有固定的工资,又要结婚盖房。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老林这个铁轨工人的工资所能负担得起的啊。

更为致命的是,老林要退休了。

这一瞬间,老林想到了自己退休以后的生活,想到了自己女人毫无血气的脸,想到了自己两个儿子的抱怨。对,老林的两个儿子经常向他抱怨。说是如果老林不去打仗,那现在的家境也不至于这样。还说,打仗有什么好,什么好,又没钱,什么好处也都没落着。

可是这能怪我吗,老林想,打仗能怪我吗,我想去打仗吗,我想吗,打仗能怪我吗……

“十三、十四……”看着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从面前经过,小林说:“一共有十四节车厢。”

每次火车经过的时候小林都会数火车的长度,这是他做铁轨工人的爱好。也许是因为小林原本应该是数学老师的缘故,小林喜欢数数,他不仅经常数经过的火车,还来来回回地数铁轨上一共有多少根轨枕,数铁轨旁边有多少根树。就在小林数完火车正准备继续走的时候,老林的口哨响了。这次的口哨声不同,听了老林十几年口哨的小林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次的口哨声异常的大,也很急促,声音的边缘处有些声嘶力竭,就像抗战电视里的那些通知战士即将要冲锋的号手吹出来的一样。

这一瞬间,小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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