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梦

释放双眼,带上耳机,听听看~!
我踏上驶来的列车,伴随着汽笛的长鸣,她的身影渐渐向后移动了,本以为我已经坚定的踏上了离别的的路途,可心里还是被情感的丝线所牵引,我从车窗伸出头去,拼命想要看到车牌上的名字,却在夕阳的照射下,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依然只能辨认出一个月字。

今天是我为数不多的出来的日子,随随便便在火车售票处买了一张不知通往何处的火车票,在确认了上面的地名这辈子闻所未闻后,便将车票匆匆塞进了拥挤的口袋。

夜晚的火车站人很多,但没有什么吵闹的声音,大家的面部都被各色的口罩束缚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仅从眼睛上来看,每个人的样子都是一脸严肃与茫然,被手中手机所散发出的一方微弱的亮光照耀着,疲惫地上下拨弄手指。除了我这种提前在候车室占到公共座位的人之外,大部分人都席地而坐,爱干净人也许铺上一两张崭新的报纸,让自己与这片布满来自各地尘土的水泥地面;不爱干净的人也就直接靠在支撑这座庞大建筑的柱子上,亦或者是靠在自己所携带的各色方格花纹样式的五元一个的鼓鼓囊囊的大编织袋上。

夜已经深了,偌大且拥挤的候车室沉默在寂静的夜中,高大建筑顶部所散发出的昏暗灯光照在下面密集而散乱着的人群,有的人已经睡着了,枕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与不时播报列车到达的广播声一起,回荡在渐渐空旷的建筑内。拥挤在一起的人们一批接一批地向车站走去,走上一列列属于他们将去往之地的列车。我的列车是最后一班,与为数不多的沉默着的人们共同等待这那辆我并不知道通往何处的列车。我有些困了,夜间的凉气侵袭着只穿着单薄长裤的双腿,我蜷缩在狭小且摇晃的公共座椅上,期待着那一声汽笛划破寂静的夜空。

当那像来自彼方的悠长鸣笛传至我的耳边时,我揉着朦胧的双眼,在眼内混合物的折射下,看到了那微黄的灯光顺着铁道慢慢驶来。

我拉上行李,吃力地爬上车厢。

之后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得了,可能是太困了,连衣服都没有脱,就顺势栽在软卧上,只记得浸润在深沉夜色中的哐当声。

待到一抹朝阳透过火车车窗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时,我才从难看的睡姿中爬起身,将和枕头粘连着的右半边脸小心地分离开来。我揉着朦胧的双眼,望着窗外未曾见到过的美丽景色—那是不同于西北荒漠的郁郁葱葱的景色,仅仅是通过没有戴眼镜的近视的眼睛,便已经捕捉到了这如此富有生命感的绿,和着橙红的日光一起,在模糊的视线中跃动。我低头去摸眼镜,调整戴好后,眼前的美丽画面才渐渐浮现,像是一张高帧率视频,经过加载后,将惊艳呈现在眼前,绿色的稻田相接成片,中间穿行过如丝带般清澈的溪流,交融着初升太阳的色彩,顺着远方缓缓流淌,农家的小屋静静守候在一旁,白漆黑瓦,俨然一派印象画的色彩感,朦胧于眼前,倒映在脑中。

可能是昨晚没脱衣服便睡下的原因,身体感受到阵阵清晨的凉意,车厢里的空气明显湿润了许多,看来,随随便便买到的目的地,是南方的某个不知名的南方小镇吧,我这样想着。耳边还只是回响着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我掏出口袋里已经被揉的皱皱巴巴的车票,上面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我勉强看出上面的到达时间,大概是上午九点钟,但目的地的名字我已经无法辨认了,在记忆深处模糊地记得有一个月字。我看看表,离到达时间也就只剩十五分钟了,赶忙去叠好床铺,收拾好行李,在拥有一方狭小且脏兮兮车窗的车门前,平静地望着眼前渐渐放慢速度经过的景色,等待着火车停车。悠扬的汽笛声响起,同之前听到的幽远感不同,这次是由内部向外扩散的感觉,巨大的声音仿佛在带动着身体微微颤动,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刹车,在微微受到惯性影响向右倾斜后,只有我一个人下了车。

望着火车又渐渐起步,迎着朝阳向未知的地方奔去,我轻轻挥手作别,这列火车将会在不断向前延伸的铁轨上继续行驶多远呢?渐渐的,长长的列车也消失在了地平线尽头,留下我孤身一人吹拂着早晨的寒风,面对眼前陌生的风景。

一股惆怅从心中升起,貌似是昨晚沉默气氛的延续,在人们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幸福的笑容,只是疲惫地看着各自的手机,奔波于日日夜夜间,我或许曾经怜悯过他们,怜悯他们困窘的遭遇,可我自己却只是怜悯着,无法作出任何实质性的事情,只能默默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继续在风雨飘摇中艰难度日,我无法改变他们的生活,更无法改变整个社会,于是,我便厌恶起自己的虚伪与无能,软弱与自卑。

渐渐的,忙碌的众人踏上了他们各自忙碌的列车,剩下独自徘徊着的我,他们因为生活而忙碌地奔波,我又是为了什么而在这世上所存在着呢?可能是为了一刻的感情体验,也许是和某个特殊的人,也许是在某个特殊的地点,亦或者是跟随着万物的生发,又和它们一同消亡,进入下一个轮回,就如同此时这份站在陌生天空下的惆怅,也将随着这氤氲的晨雾,消散在太阳渐渐升上中天的过程中吧。

我从忧郁中回过神来,不觉间身体已经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了,朦胧的雾霭已消失不见,眼前的景色也清晰起来,我拉上行李,走出了老旧的车站。

依然未能从磨损严重的牌子上辨认出当地的名字。

走过一段上行的坡道,太阳正渐渐向上爬去,撒下灿烂的光芒于我独行的柏油马路上。临近中午,在望不到尽头的漫长坡道上,依然只有我双脚踩过石子所发出的摩擦声和偶尔几句不知什么鸟的鸣叫声。终于走到了坡道的尽头,一大片的菊花花海映入眼帘,花瓣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心情渐渐舒适起来,刚刚上坡的疲惫感荡然无存,将心情徜徉在这片金色的海洋中。好久没有如此放松过,偶有微风拂过脸颊,摆弄花枝,似在与美丽的女子嘻戏,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鸟鸣于枝叶繁茂间,吾立于花朵簇拥旁。我似乎寻得陶渊明的一番境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在这闲适之地,微微窥得一丝陶渊明脱离尘世的逍遥与自在,可惜如今的科学世纪,人们都沉醉于即得的快感中,在互联网制造的流量热潮中一波接着一波地翻涌,再也没有人愿意撑一支长篙,去寻找心中的桃花源了。

前方是几户人家,所住的房屋是我未曾见过的样式,颇有一派日式建筑的风味,木制的格子门上糊着窗户纸,门前摆着一双黑色的小皮鞋和一双精致的木屐,看来这里是有人居住的。门外矗立着一棵樱花树,满枝的樱花簇拥在一起,在空气中散发着阵阵迷人的香气,宛若一位多情羞涩的少女,于不经意的对视间慌忙逃离视线,露出粉嫩白暫的脖颈,微微撩动的空气夹杂着身上芬芳的胭脂气息,让人流连忘返。

向门内望去,屋内没有一个人,屋内摆着的火炉上烧着水,阵阵蒸汽从壶口喷出,看样子屋里的人应该刚走不久,正当我准备张口询问附近的几所房屋是否有人时,余光瞥见一名的女子从我身旁走过,微微蜷曲的秀发撒乱着垂在娇小的肩膀两侧,忧郁的目光无神地盯着前行的路,待我朝她看去时,却倏的拐过屋角,不见了踪影。

阳光变得毒辣起来,虽然还没有进入夏天,但晴天正午的太阳还是让人受不了,所幸遇到了一位年纪稍大却气质非凡的婆婆,一袭淡雅宽松的装扮,银白的长发用一支金色的簪子穿过,盘在脑后,微启薄唇,问我是否要进去坐坐,我便欣然接受了,进入了那间空房间,地上铺着榻榻米,四周的墙上挂着几副别有风情的浮世绘,用相框裱起,静静地呆在墙上,不知经历的多少岁月。我草草看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副画上,画的中央是一颗巨大的樱花树,无数干枯的树枝伸向画面的各个地方,地上散落着一地的樱花,被树下的少年少女踩在脚下,少女披头撒发,打着灯笼向前方的黑暗毅然走去,少年踌躇满怀,无助地向另一边伸出彷徨而怅惘的手,伸向眼前无边的黑暗,而在这树下,则埋藏着一盏早已被熄灭的灯笼,再也无法放出亮光。

婆婆唤我坐下,刚刚看画的这会功夫,她已经用刚刚烧好的水,为我泡了一杯清茶,绿色的茶叶沉浸在杯底,将沸水染成了深褐色的茶汤,随着蒸腾而上的水汽散发沁人心脾的清香,如清风拂过,吹散了刚刚画带来的沉郁的阴霾。

向婆婆说明自己的情况后,婆婆对我说,自己家有个孙女,和我差不多年纪,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在外面闲逛,弄得她很是担心孙女的安全,而且她最近也不太高兴,希望我可以去找她说说话,说不定同龄人可以彼此理解,离这附近的旅店还需要坐巴士才能到达,正好她这里有间空房间,虽然比较旧但很干净也很舒适,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可以在这里住下,顺便也可以陪陪自己的孙女,也是自己的一己私念了。

对于本就没有目的的我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况且,刚刚心中激起的涟漪还未消散,那一抹倩影,依然回荡在我的心间,使我久久不能释怀。躺在暂得的住处,蔚蓝的天空透过敞开的格子门出现在眼前,门旁挂着的风铃不时被偶然吹起的微风所碰触,发出清脆与灵魂深处共鸣的叮叮声,一股强烈的困意顺着身子爬上来,缓缓合上了沉重的眼睑。

待我被渐渐冷静下来的空气吹醒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揉揉枕得发痛的后脑勺,缓缓爬起身,坐在了格子门中间,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睡过一个没有噩梦的美觉了,只是可惜没有能够看上这里的夕阳。我双手撑在地上铺的草席上,粗糙且布满纹路的表面上,还残留着白天阳光的余温,撒发出一阵温暖的干草香。

吹着夜空中忧郁的风,看着天上繁星点点,仿佛一眼能洞穿整个银河,繁星闪闪,天空中渐渐浮现出她的背影,或许,婆婆说的孙女就是那名女子吧,多么希望在那时喊住她,看她漠然转过头眼神中流露出的怅惘……

就在我望着夜空出神时,浑然不觉面前的女子站立良久,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呆滞的神态,不禁发出噗嗤的笑声,但立马又收了回去,像是枝头与人嘻戏的小鸟一般。我被这突然出现的访客吓了一大跳,借着远处路灯的光,才渐渐认出她是今天遇见的那位女子,我顿时不知所措,心跳急剧加速,不得不靠慌乱急促的呼吸来稳定身体,感觉额头和连红的厉害,幸好是在黑暗之中,没被她发现我这副丑态。她没有说什么,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我旁边,和我肩并肩坐在了一起—是刚好可以望见夜空的地方。夜风阵阵,风铃也在寂静的夜里叮叮的摇动着,我与渐渐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慌乱,轻嗅着她秀发的香气,静静等待着她的话语。她用婉转如鸟鸣般的嗓音,轻快地吐露出一字一句:“你也见过我奶奶了吧?我奶奶告诉我来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正好我正在外面闲逛的无聊,吃完饭就来找你了,诺,一觉睡到现在肚子肯定饿了吧,来这是给你准备的饭团。”她打开了刚刚携带的饭盒,拿出了一个饭团递给我,我道谢过后,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饭团,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在她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个熄灭的灯笼。

还没等我吃完,她便自顾自地开始说:“呐,你应该是有父母的人吧?你知道吗,我家里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过,都是奶奶把我一手带大,家里也不是很富裕,从小到大,我甚至都没去过什么地方旅游过,虽然这里可以连得上网,但网络上仅仅就是些图片与视频而已,我想要去看大海,看大海的深邃与神秘,想要去看看那些名山大川,看看它们的雄伟,可现在我已经快成年了,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过……”说着说着,她竟哭泣起来,不时地还带着两声抽泣与哽咽,如同锋利的纸片,在我的心上割开一道又痛又痒的伤口,让人无比同情又怜惜。我慢慢靠近她,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肩头,低声对她说:“我很能理解你的感受喔,我也有很多与你相似的苦恼,但是啊,自从我想通之后,烦恼便烟消云散了。”她揉揉哭的通红的双眼,泪光闪闪,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慌乱的鼻息像一头受了委屈的小鹿,发出不规律的声响。我继续说到:“你看,你们这里的景色也是很迷人的,虽然人烟稀少,但非常安静,夜晚满天繁星,在一般的地方根本见不到这样的景观,晚风吹来时带着清新的草香,摇动风铃叮叮作响。就像苏轼的《赤壁赋》中所写的一样,‘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此为造物主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所共适,而又何羡乎?’我们的生命固然有限,我们也时常抱怨自己未能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放眼于身旁,体验周围一花一草的情感,珍惜每一刻与这美好相伴的时光,虽常迷茫于孤独与痛苦中,适度停下追随的脚步,将自己化作感情的实体,感受生命的须臾与无穷。”我在说话的同时,划着一根刚刚在茶桌上摸到的火柴,点燃了她提来的灯笼。借助昏黄而晃动着的火焰的亮光,我也渐渐看清了她的容颜,一头乌黑的秀发悬在两肩之上,肌肤细嫩而白暫,在眼角的地方点缀着一刻细小的泪痣,上面还留着刚刚未擦干净的晶莹的泪水,一双泪光闪闪又多情的眸子望着星空,娇小的身体时不时还抽搐一两下,想必是刚刚哭的太用力了吧。

隔了一会,她突然间换了一种语气问我:“对于生死,你是如何看待的呢?”不同于之前略带俏皮的语气,这次则显得无比哀伤和忧郁,我梳理了一下情绪,回答她说:“我想,我的生命也许只是为了一瞬间的感情体验而存在着的吧,对于生的欲求,对于死的欲求,或许都没有那么强烈,想要美好的每一天,也想要在最美好的一刻死亡,既想要带着时时感受着幸福生活,也想要带着无尽的遗憾与哀伤含泪告别,我多想变成一团情感的风,吹过田间地野,吹过枝头林间,看一场场久违的相逢,看一次次不舍的分别,在各处留下自己情感的痕迹,感伤于这世间的万物,生命的长短对我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即使是在此刻就这样死去也无所谓,伴着橙红摇曳的灯光,和素不相识的你,在满天繁星下诉说着生命的意义,何尝不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呢?让我心里此时翻涌着的感情待在原地,望着天空尽头生与死模糊的交界线,长眠于这无尽的夜,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美好吧。”

无言,二人渐渐在星河摇坠下,互相依偎着睡着了,不知东方之既白。

待我被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时,身上不知何时已经盖上了被子,身边的人儿也不见了踪影,枕边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清秀的字迹书写着:“我先走了。”右下角的署名只写了个“月”字。

我在屋子里找到了雨具,便向雨中跑去。

雨下的很大,无数细密的雨点不断敲击着我手中撑着的伞,碎成一滴滴细小的水珠飞溅在空气中四周尽是迷蒙的水汽,很难看清周围的景物,仿佛隔绝于世界之外,而我只是向前走着,漫步在无边无际的云雾中,寻找着漫无边际的相遇。

起初,眼前出现了同样身处于另一边云雾中徘徊着的身影,出现了被水汽所折射过无数遍后模糊的颜色,以及身前一团模糊摇晃的火光,我认得出来,那是她身着的那件和服,以及那盏她一直提着的灯笼。喜悦渐渐从心底爬上来,却在上方遇见了早已徘徊良久的惆怅,惆怅于她无言的离去,惆怅于自身的怯懦,已经那深处黑暗的扭曲情感。虽然并未停下脚步,但也仅仅是维持着她模糊背影的程度。雨越下越大,每一步的行走都是煎熬,脚下所踩的泥泞道路,如同我徘徊不前内心的泥沼一般,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她的身影时隐时现,变得那么虚幻与飘渺,想要伸手触及却又消失在雨中。我想起那张令人胆寒的画,又看见自己现在的处境,便振作起来,加快了自己向前的步伐。

至少,想再见她一眼。

穿过我们之间那层云雾,她的背影清晰了,她也貌似感知到了我的存在,缓缓转过细长的脖颈,停下踌躇的脚步,向后方望来。

那一刻,我看到了这世上最为禁忌的美。

她樱唇微启,细小的缝隙中透露出一抹洁白的皓齿,两鬓的头发散乱着,像是无数细小的枯枝,低垂着的眼睛无神且惆怅地望向一旁,睫毛微颤,清澈的眸子闪过泪花,从中倾泻出无限的哀伤,如深蓝忧郁的海潮一般,将我团团包围,同她一起感受这份难以言述的忧伤。

她看见了我,嘴角稍稍动了一下,但不久后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并挪动脚步,向我走来,用柔弱的声音说:“跟我走吧,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她伸出那双纤细如玉般的手,拉着我向前方走去。

我们二人在云雾间穿行着,我与她怀着同一份忧郁,共同向未知的前方走去,时间仿佛停滞了,世界的存在也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沉沦于梦境,耳边也仅仅是持续不断的雨声,周围也只是氤氲的水汽,空气中也只是夹杂着青草与泥土的气味,伴着她身上些许的体香,更加使我的意识模糊,现实与幻想的交界线模糊了,就在如此的状态下,我们踏入了一间废弃的古老哥特式教堂,如此突兀的建筑矗立在这种地方,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进入了幻想的世界,墙上镶嵌着七色的玻璃,有些在黑白相间的方块地砖上碎成了无数细小的残渣,部分雨水从缺口处进入,弄湿了那片残破的区域,在地上形成了一片小水洼。我们找到一处相对完整的白色长椅坐下,她便开始自顾自地述说起来:“这是我的秘密基地,一个人的时候,我总喜欢在周围闲逛后,来这里幻想,虽然我所喜欢的是东方的朦胧且内敛的情感,可在这种西洋风的建筑中,总会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并不是西方的浪漫与神圣的宗教感,我也无法准确描述这种体验,大概是一种怀旧且眷恋的感觉,带着些许悲伤且梦幻般体验,像是用蜡笔在纸上浅浅涂出永远赤红的梦,翻开尘封记忆的画册,看看已经褪色的彩色的回忆,沉醉于人偶无限的梦境中。可谁能理解我的这份幻想呢,我不断在脑中怀念着曾经的时代,而随之而来的代价便是被时代所抛弃,被周围的人们所抛弃,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幻想,也从来没有人会主动踏入我幻想的境界,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无尽的幻想和梦境中不断奔走。”

不觉间,我的眼泪已经划过脸颊,落在地上激起小小的水花,那个常常沉沦于幻想的人,不也是我吗?因为封闭着的内心,而怯于向外生长心中的枝条,只能将幸福寄托于空虚的幻想中,在狭小的心中长满了繁茂的枝叶,畅想着这辈子基本无法发生的事情,而每次幻想后,又总是陷入巨大的空虚之中,幻想终会化作虚无的泡影,身边依然是无边的黑暗。在雨中的空旷教堂中,我们放纵着自己的幻想,在红色的洋馆中与优雅的吸血鬼大小姐共同品尝红茶的芬芳,在冥界的庭院中漫步在永不开花的西行妖树下,至少,只是在此刻,寻得一方暂时的避难所,在同一片天空下,感受那份同样的忧郁。

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当我们从幻想

中恋恋不舍地离开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清新的空气从门外吹来,夕阳照亮了黑暗教堂的大部分地方,让人感到无比温暖与惬意,不再有大片的水汽包围在身边。

虽然不想就如此说再见,可今天确实也是我要返程的日子,她提议送我去车站,这样也算是最后的告别。她说她想去上海,因为那是充满幻想的地方,兴许,她是想到了纷乱魔幻的上海旧租界,才会有这种新奇的想法吧,可她并不知道,在这个科学世纪里,已经很少有人去去幻想那些早已褪色的事物了,就像是这座被遗弃的教堂一般,被遗忘在社会记忆的角落。其实,她所居住的这片地方,对于我来说,也许是世上少有的可以存留幻想与宁静之地,与现代的都市相隔绝,可以怅惘于眼前四季不同的景色,没有繁杂人群的纷扰,也没有尖锐矛盾的对立,于世界的一隅,静静等待岁月的流淌,少有现代产物的地方虽然无趣,但怀念过去何尝不是更好的选择。心情舒畅时,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心情郁闷时,抬头望望空中盘旋的掉队的大雁,感受它的迷惘与孤独,在草丛中吹着忧伤的晚风,走入漆黑的树丛,在夜的漆黑中抚摸粗糙干裂的树干,迷失于枯枝蔓延交错间。

向老婆婆道别后,我们走在两侧种满菊花的中间,一轮昏黄的圆日慢慢垂落于西方的天际边,如火的夕阳笼罩整个世界,照耀在我们二人忧郁且无言的面庞上,在温暖与昏暗中,让人有一种怅然所失的感觉,这不是梦幻,而是一种不知所向的惆怅,在这夕阳垂暮大地之际,压抑着内心的疯狂与不舍的哀伤。不觉间,两双拖行于地面的脚停在了站台前。

“那么,是时候说再见了。”

“是啊”

“我会看着你远去的”

“谢谢”

“对了,与你共处的短短时光,是我这辈子最接近幻想的时刻。”

“我也是,你也是我幻想中,最希望遇到的那个人,可马上就要分别了,只是希望着,再能多看看你温柔多情的脸庞。”

我们四目相对,互相望着彼此眸子内清澈而翻涌着的感情,夕阳映衬着她散乱着鬓发的可爱的脸颊,在我脑中印下了永远不会消失的烙印,她眼中的柔弱与孤独让我无比怜悯,多少次,我多想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抚摸她柔软的长发,听她在我胸口间释放压抑许久的感情,感受她抽泣时微微的颤抖,以及她急促的鼻息。但是我放弃了,我明白,自己终究要向那片温暖的幻想告别,与这垂暮的黄昏告别。

“sayonara”

这是我对她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我踏上驶来的列车,伴随着汽笛的长鸣,她的身影渐渐向后移动了,本以为我已经坚定的踏上了离别的的路途,可心里还是被情感的丝线所牵引,我从车窗伸出头去,拼命想要看到车牌上的名字,却在夕阳的照射下,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依然只能辨认出一个月字。

“哐当,哐当”,火车加速了,她的身影渐渐融化在火一般的夕阳中,渐渐消失在了天际线的尽头。也许,这便是永别了。火车晃动的声音如同钟表的嘀嗒声,在周围景物的变化中,感受时间的流动,我低头看了看手表的日期—三月二十七日,距离高考还剩下72天。告别短暂的旅途,我又要踏上我人生另一端主要的行程。

窗外倒灌进来的风,同时带有着白日的些许温暖与夜间的阵阵凉意,在如此暧昧的昼夜交界处,看着天色渐渐垂暮,我乘着这趟连接终点与起点、虚幻与现实的列车,朝着西方那轮渐渐垂下的落日,朝着未知的我的未来,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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