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乡愁

释放双眼,带上耳机,听听看~!
对于两个家庭来说,我像是一个过客。一个既属于又不完全属于他们的存在。我夹在两个家庭之间,被左右撕扯着,我不知道我真正属于谁,我的存在变成了一种多余。

小时候,每个假期我都在姨妈家度过。姨妈家所在的村子叫“齐村”,那里有三个姐姐。小小的村庄里到处都是低矮的红瓦小房子,有大片虫叫蛙鸣的芦苇地,每年春天大姐她们都提着小篮子挖野菜。姨妈家前面邻着一个池塘,每年夏天我们都去那里钓鱼然后烤来吃,那滋味,别提多香了!姨妈家种了很多杨树,我们听着杨树被风吹的哗啦啦的声音,睡得格外香甜。那里还有大片大片望不到边的碧绿的麦田,春风卷起麦浪,与天空连成一片,我一下子扑在了麦浪里,它们像是散开的绿色羽毛一样柔软,带着淡淡的麦香。我随心所欲的跳着笑着随着麦浪一起翻滚,姨妈就站在那里,和煦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微笑着,像是闪闪发光的天使,温柔、亲切。我把在学校里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都告诉姐姐们,她们彷佛无所不能,总能解答我的疑惑。所以姨妈家就像是我的“秘密基地”,每次快到放假的时候,我都盼望着去那。

我所在的村子叫“鲁村”,离齐村走路大概半小时的路程。我家境比较贫困,我们家非但没有儿童的乐趣,反而每天都有喂鸡喂牛喂羊这种家务活要干。所以每次大姐来接我去姨妈家玩的时候我欢天喜地,幸福得像是吃了蜜一样。但母亲却满脸失落,像是要失去了我一样,我不理解母亲的失落,更没放在心上。而每次回家的时候,我则因为失去了儿童乐园,变得失魂落魄,母亲却像是重新得到我一样高兴。

姨妈是一位像水一样温柔的女人,她烧得一手好菜,还是一位灵巧的裁缝,她懂得设计衣服,懂得琼瑶剧的浪漫,把姐姐们打扮地一个个像仙女一样。她满足了我对于“母亲”这一形象的所有想象。而我的母亲则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妇,全年里她只穿着黑灰色的衣服,这样在地里干活才不会弄脏。她做饭经常烧焦,这时候她就来一句:“糊米烂面不伤人”。她手上到处都是干活留下的伤口,不但粗糙而且笨拙,每次给我扎头发我都疼得龇牙咧嘴。

我口齿伶俐,人见人爱,经常一句话把姨妈逗得哈哈大笑。姨妈常常抱着我,旁边围着姐姐们,她满脸温柔的看着我说,如果我把“姨”字去掉该多好!我躺在她温柔的臂弯里,满心眼里多么希望她说得是真的,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姨妈家的小孩,多么希望我可以永远留在那里。

渐渐我离家去了镇里上初中,寄宿在学校里。姨妈家也从村子里搬到了县城里,他们家吃穿用度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而我的父亲因为失去了工作,所以到处走街串巷收破烂。父亲因为常年的劳碌很快老去,有一次课间,同学说我爷爷来了,我不解,出去看时,原来是父亲去学校里给我送棉被。

我每周从家里拿走少得可怜的钱当作生活费。每次去姨妈家里,姨妈总会塞给我零花钱,说是让我多多注意营养。

青春期的我多了许多敏感,更多了许多虚荣。有人问我家在哪里,做什么的,我不敢说我父亲是收破烂的,每次都会含糊其辞的把姨妈家说成自己的家。姨妈家成为了一种荣耀的存在。

考上高中那天,我高兴极了,因为那个高中就在县里,离姨妈家不远的地方。

母亲乐得闪出了泪花,但渐渐的她变得沉默不语。

那天晚上我们全家人一起吃饭,我感觉到氛围很特别,平时话多的母亲一直不说话,父亲则在一旁默默喝酒。

吃完饭,母亲收拾好碗筷,整理了下衣服,她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难为情的聚会一样坐在了我身旁。我感觉奇怪,就先说话了,我问怎么了?母亲很尴尬地揉搓着双手,说有事要告诉我。这件事在她心里一直憋着,想等到我长大后告诉我。现在她觉得是时候了,她说,她并非我的亲生母亲,姨妈才是。说完,她像是解除了一个重大的负担一样叹了一口气。

多年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关于母亲的失落,母亲对我的若即若离,关于这些年来姨妈对我的格外照顾,一切都有了答案。本应该不知所措的我却在心里窃喜,窃喜我本不属于这个贫穷冰冷的地方,我本属于那个温暖和乐的家庭,我甚至不顾母亲的失落,想要立马跟姨妈姐姐们团聚,我多想大声喊出来,我终于是他们的一份子了。

不久后,我终于大声的叫了姨妈一声:“妈”,而当这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我以为姨妈会喜极而泣,会像小时候一样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但姨妈并没有惊讶,而是像我一直都喊她“妈”一样,像是我本来就属于她一样。他们像是从来没有失去过我一样,并没有失而复得一样惊喜。可是我想要不仅仅只有这些,我想要做姨妈的女儿,做姐姐的亲妹妹,而不仅仅是改了称呼而已。

我试着学起姐姐们的行为模式,却因为有着在鲁村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怎么看都像东施效颦。我想像姐姐们一样,随便说个笑话母亲都会欣慰地笑,可是我的笑话永远都得不到我期待的她们的反应。我才发现,我与这个家里的一切都那么的格格不入。我贫穷、自卑,姐姐们则拥有天然的自信和乐观;我被迫早早独立,姐姐们则凡事都喜欢黏在妈妈身边征求意见。

当我再次回到鲁村,我却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状态,我已经不是母亲的亲女儿,这个养我的地方从此变得熟悉又陌生。

我仍旧是两边跑,却两边都不是家。

对于两个家庭来说,我像是一个过客。一个既属于又不完全属于他们的存在。我夹在两个家庭之间,被左右撕扯着,我不知道我真正属于谁,我的存在变成了一种多余。

我又被两个家庭深深的影响着,一方面姨妈家的种种是我所向往的,它指导着我的心理模式,母亲家的种种不断熏陶着我,不管喜欢否都会让我情不自禁,它指导着我的行为模式。当心里期盼和自身的行为体验相互交错,不和谐的矛盾会顿时在我的脑中炸裂,不知去往何处,更不知我到底该怎么办,我陷入茫然和不知所措中不可自拔。这些在我的学习生活中不断的循环往复,痛苦,短暂的欣喜,再痛苦,再撕扯,把我分成了好几份,让我都无法找到真正的自己。我一度痛恨她们,但痛恨之余又想念她们,我愤恨却离不开,这种无助让我几近崩溃,学习生活更是被影响的一团糟。

大学选学校的时候,我选择了外省的学校。我知道,只要在他们中间,我就永远没有自己。

所以我逃走了,离开了他们,独自一人跑到北京去发展。那两个家则变成了我想回又回不去的地方。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家庭,生活的艰辛加上自己慢慢的领悟,渐渐的我明白了两家人对于我的意义:一个是养我的地方,它给了我坚韧的意志、踏实肯干的精神;一个是给予我童年幻想的理想之地,它让我在烦闷的现实生活中暂时挣脱出来,让我对生活充满希望。这两者构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要素。

而这时候,我又开始盼望着回家,这份盼望渐渐地变成了两家的乡愁,一种永远也放不下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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